故事
也许我们会相逢到老,也许我们会曲终人散,但无论如何,谢谢你们肯收下我的年华,希望我们是永远的朋友。
-01-
我是个朋友不多的人。虽然不多,但知心的有一两个。我们无话不谈,心有灵犀,且永远不可能翻脸。即便工作太忙不常联系,再见面也绝不生疏。每念于此,我便已心满意足,别无他求。
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说?不是,我不打算这么说,因为这不是真的。
有那么一段时间,我嘴里特爱蹦“发小”这个词。这是从北京话里偷学来的。每逢提及那几位关系较好的老朋友,我都会说:这是我发小。
也不知为什么,念出这俩字的感觉特棒,牛气哄哄的,好像在说我从小就没孤单过。刚查了一下百度百科,是这样解释的:“发小是北京方言,指父辈认识,从小一起长大,大了还能在一起玩的朋友,一般不分男女。”
但其实我没有发小。我口中的那几位发小,仅是我的高中同学。
父辈们不认识,也没有从小一起长大,只不过恰巧进了同一所高中,同一个班级,玩得比较好,现在还算有联系的高中同学。后来再想,这跟炫富一种心态,只不过炫的不是财富,是朋友。
是的,有朋友对我来说很值得骄傲。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:人越缺什么就越爱炫耀什么。虽不能一概而论,但在这件事上是成立的。可能我从骨子里,就是一个怕寂寞的人吧。
-02-
我到现在仍对十多年前的一件事心有余悸。事不大,但戳中了我的痛处。那时我上初二,某节英语课上老师提问:谁想用英语介绍他最好的朋友?没有人举手,我也没举。但很不幸,我被点了名。那时我还不懂,老师提问时要尽量避免跟他眼神接触。
我哆哆嗦嗦站起来,环顾四周,在六十多张面孔里寻找我最好的朋友。我没有找到,因为我不知道谁是我最好的朋友。最终,我硬着头皮指了某位男生。我能看出他也是硬着头皮站起来的,因为我俩都心知肚明,我们就是顺路放学一起走的关系。
我之所以还对此心有余悸,是因为当我扪心自问,或当我被问及类似的问题时,我仍旧答不上来。前几年倒是不这样,我有很多朋友,其中有很多是我最好的朋友。
-03-
首先说说那几位发小吧,也就是我那几位高中同学。为描述方便,我还是继续管他们叫发小了。我的发小一共有三位,其中两位现居老家,另一位在南方。我们的关系于多年前同去乌镇游玩达到峰值。
乌镇风景还好,但那是我最高兴的一次出游。我们还由此得出一个睥睨天下的结论:旅游开不开心不取决于风景,而是取决于身边的人。乌镇的最后一夜,我们就着月色,兴冲冲地做了决定:之后的每一年,我们都要去一个地方旅行,明年是成都,后年是大理,再后年是香港,
再后年是海南……
但我们再没有一起去过任何地方。
-04-
其实在乌镇之后的第二年、第三年,我是提议过的,只不过发小们凑巧都有事,不是这个忙着考研,就是那个没有年假,因此没有响应起来。虽然有失落吧,也绝对能理解,毕竟这些因素不是他们能决定的。你不能让他们放下一切跳出来,陪你仗剑走天涯。
大概从第四年开始吧,我终于失去了继续提议的勇气。不是因为不期待和他们一起出游,这可能永远是我这辈子最期待的事情之一。而是因为,咳,说出来挺不好意思的,因为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他们各自的旅游照,和他们生活中出现的新朋友。
噢,原来是这个样子啊。
这就是我当时的第一反应。没有生气,也没有难过,就是恍然大悟,接着是一连串的自责:怎么这么傻,这种事应该早点想到。我怎么这么自恋,以为一些人就不能被另一些人替代呢。不过就算不能一起旅行,也不算大事。毕竟我们无话不谈,心有灵犀,且永远都不可能翻脸。即便工作太忙不常联系,再见面也绝不生疏,对吧。
-05-
前年过年回家,因为各种机缘巧合,我终于把这几个好久没见面的发小凑齐了。大家都很开心,也很兴奋,纷纷在群里讨论去哪里吃饭。终于,我们选定一家曾经都很喜欢的馆子,期待这场意义重大的相逢。
不行,我写着写着都要笑场了,因为那天简直是个灾难——太难聊了,真的太难聊了,还不如跟客户开会好聊呢,简直像四个陌生人凑了一局,连酒都没办法救场。除了生活中所关心的事物、困扰我们的实际问题不一样了之外,我们甚至连曾经引以为傲的、充满默契的语法、节奏、笑点都不一样了。
唯一肯撑场面的,只剩下我们硬着头皮翻来覆去讲的,那点可怜巴巴的过去。
原来不在一起生活,是如此可怕的事情。
-06-
就是从那一刻起,发小、死党、最好的朋友之类的美好字眼,我再不敢大言不惭地脱口而出了。可我真想说啊,真想搭着某人的肩膀,气宇轩昂地对周围的人宣称:这厮跟我有过命的交情。不过后来,我学到一种新的方法来满足这份虚荣心,那就是在这类字眼之前加上定语,比如这是我上高中时最好的朋友,这是我大学时期的死党,这是我工作之后遇见的最能聊得来的人。
是不是挺有趣?
再后来,成都、大理、香港、海南这些地方我都去了。有些是我一个人去的,有些是和另一些朋友去的。可能是我对乌镇印象太深,每每出行,我脑袋里便会浮现那句“旅游开不开心不取决于风景,而是取决于身边的人”,便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们,想到此刻如果陪在身边的人是他们,会是怎样。直到几年后我又一次去了乌镇,这种心态才缓解过来。
去年夏天,我因为工作安排在上海停留,恰好几位北京的朋友也在,我们便决定去周边自驾游。挺莫名其妙的,也算情理之中,我提议去乌镇。我说我去过乌镇,乌镇的月色很美,我想再看一次。他们也欣然同意。
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,会跟这几位北京朋友玩得那么开心,开心到我甚至愧疚了,像是跟谁偷了情。或许是为了承认错误,也或许是因为心有余温,我把沿途拍下的景色发到那几位高中同学所在的群。其中一位回复说,怎么去乌镇都不叫我们,旁边配了个撇着嘴、有些委屈的小表情。我回复说,这次正好在附近,下次咱们一起去。他们说,一定啊。
但我知道,他们或许也知道,我们这辈子可能都没有下次了。
-07-
由此,我似乎再不会对“永远的友谊”和“最好的朋友”耿耿于怀了。这当然不归功于乌镇的月色,还是归功于人,归功于我在我的生活里,遇到的另一些很好的新朋友。上次跟朋友喝酒时聊到过这个问题,他算是解了我的惑。他说他跟后来认识的新朋友更有默契和感情,因为有的选,总要好过没的选。
那些在年少时因为上学顺路、坐同桌、住同一间宿舍而认识的朋友,当然会日久生情,甚至情分不浅,而等到这份牵系消失,或是当相对于风一吹就散了的散沙,我们更像是飘落到别处的种子,各自扎根,扎根于不一样的土壤,各自生长,生长成不一样的模样,今后很有可能也会各自老去,消失于不一样的地方。
那段岁月结束,这段情分十有八九也就完结了。当然也有例外,这就要看缘分了,缘分是三生有幸不可强求的事;而后来认识的朋友多因三观相近、语法契合、兴趣爱好有交叉(可能最主要的还是笑点一样),彼此自主选择成为朋友。
两情相悦的,总是要好过境遇安排的吧。
-08-
按照在朋友前添加定语的说法,我后来认识的朋友该被称作:自我离开校园后,在天南地北结识的,对黑暗惴惴不安、对光明信誓旦旦的,以爱好为工作,并且财力相当不至于窘迫的,能够随时喝酒胡闹到深夜,或者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的,以生活本身为乐趣、以自我成长为成就的,让我欣慰有这样美好的人存在世界就还算有救的一群人。(当然,还得加上笑点一样。)
我非常怕像失去老朋友那样,不知不觉又失去他们。人与人之间的不知不觉实在可怕,相当于一场慢性的分道扬镳。虽然我深知等候在尽头的很有可能依旧是失去和离别,却还是会努力让大家在通往尽头的路途中走得再慢一些,在平行甚至背道而驰的方向上相逢得再多一些,彼此影响,彼此进步,彼此慰藉,彼此理解,在这条本该踽踽独行的孤单大道上有个照应。说句过于理想化的话,甚至能老死互相往来。
我相信很多人应该都跟我一样吧,虽然永远被“永远”扇着耳光,但也永远对“永远”趋之若鹜。也因此,对于那几位我不敢再称作发小的高中同学,总感觉到惋惜。虽然我们连坐在一起吃饭都无话可聊,这辈子也可能再没机会一起去旅行,但我可以肯定的是,我们绝不是不在乎对方了。
绝不是。
-09-
和发小们(请容我继续称他们为发小吧)吃过那顿令人尴尬万分的晚饭之后,从南方赶回来的那位给我打了电话。我当时正走在回家的路上,天气依旧很冷,心里却慌忙一热。发小喘着粗气,应该是酒劲还没过,我喂了好几声也没有开口。突然,他问了我一句话,听声音像是带着哽咽。
他问我,我们怎么了。听到这句话,我当时就不行了,一下子蹲了下来,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号啕大哭。我边哭边说,我也不知道。
我当时是真不知道,可我现在知道了,我们绝对是彼此在乎着的。
从我们见到面的那一刻,脸上露出的笑容和眼里发出的光就能看得出来,这种一上来就想先来个拥抱解解念想的热忱假不了。只不过,我们不一样了。谁都没错,但就是不一样了。
相对于风一吹就散了的散沙,我们更像是飘落到别处的种子,各自扎根,扎根于不一样的土壤,各自生长,生长成不一样的模样,今后很有可能也会各自老去,消失于不一样的地方。
但有一些东西,是老去也抹不去的。
我一直对《蓝色大门》里张世豪的一句台词念念不忘,这句台词我引用过无数次:“总是有东西留下的吧,留下什么,我们就变成什么样的大人。”我想在这儿对那几位发小,对我现在所结识的朋友,以及我在未来有幸结识的你们说一句——也许我们会相逢到老,也许我们会曲终人散,但无论怎样,我还是要谢谢你们,谢谢你们肯在我这里留下一部分岁月,也谢谢你们肯收下我的年华,我现在笑容这么开朗,一定是因为模仿了你们当年的模样。
希望我们是永远的朋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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希望我是你永远的朋友
丨作者 \ 飞行官小北
丨选自 \ 《万物和你一样动人》
丨音乐 \ 友情岁月
丨图片 \ 摘自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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